花束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决定莫过于同意与太宰治拍拖。 

  但说来可笑,当时他们却是确凿做了一番深思熟虑的促膝长谈。太宰虽是个水性杨花的主儿,感情方面倒不藏藏掩掩,对自己的花心行径供认不讳,甚至还列了厚厚一沓EX—List作呈堂公证。中原当然气得要打人,但气撒完了还是得言归正传。于是太宰揉一揉脸上一道新添伤,吸着气问人,所以我们接下来能成吗? 

  中原撇着嘴挖苦,最后还不是要被你甩。 

  太宰倒不否认,一双桃花眼弯成月牙儿,总之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的。 

  中原本意要摆一摆架子,睨了眼瞥那人带笑皮囊,僵持数十秒,还是失足溺于那千尺桃花潭。然后他嗤一声,十足十的不情愿,“……那就试一试。” 

 

  然后他们就开始了不明就里的半吊子情侣关系。所谓半吊子,身为黑手党,他们自然不能像寻常情侣一样吃饭腻歪压马路(更重要的是中原拉不下脸),虽然他们那时血气方刚正值大好年华,但在打打杀杀后也无法提起多大兴致,往往草草洗漱就互道晚安,不被叫醒加班已属万幸,哪还有什么美国时间去春花秋月——而原因其二出在太宰身上,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何况他压根没想改。中原是气,但毫无办法,毕竟人从一开始就开诚布公点明种种,他实在没有理由立场兴师问罪。放任不管的后果是太宰治的名号在横滨风月场越叫越响,风言风语渐渐传到他耳边,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但他只是默默走开。 

  不去听就能当作没有发生过了吧。他想。 

  而事实是然并卵。他现在回想起那段日子,当真是他二十二载人生历程中最憋屈的一段:因为太宰花名远扬,成功摘下坊间谈资top1,害得他买个醉都得瞻前顾后,生怕撞见那人招蜂引蝶。最后他索性把好酒成箱运回宿舍,想喝就喝触手可及。那晚他换了锁上了闩,庆祝似的灌了好几瓶,一口咬出软木塞,泄愤似的啐到地上,恶狠狠地想去他妈的太宰治,去他妈的在一起,去他妈的瞻前顾后,你今后别想再踏进这里一步。 

  可最后他还是缴械了。他撑到了凌晨,刚想着自己酒量大有长进呢,就听见门外一阵催魂索命的敲门声。他咬紧牙关铁骨铮铮,捱过了三轮敲门攻击,却在第六声带着讨好意味的中也中失荆州。最后他自暴自弃给人开了门,心想你不走我走,老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闭了眼就要从人身边绕过去,却被人一把拉住拽到怀中,发丝交融唇颈相抵,结果谁也撑着不开口,场面那叫一个尴尬了。中原想着老子如今不仅惹不起还躲不起了,憋屈得很,可他光顾着自己天人交战,却忽略了自己形于色的情绪:鼻子眼角一点红,看着真是委屈的不得了,这一幕恰恰被扭头的太宰瞧见,铁石心肠都要化成水,不禁生出那么一丢丢自责,当即唤一声中也,这一声难以勾销恩怨,唤回人意识倒是足矣。中原怒气未消,扭头甩来的眼风像是要把谁劈成两半,一句干嘛尚未脱口就被柔软唇舌逼回胎死腹中,再被攻城略池胡搅蛮缠,脑袋昏昏沉沉,积攒了一晚上的后劲在此时薄积厚发,让他变成一只待宰羔羊,被人携着推搡至卧室,衣物在脚下一路旖旎,与散乱酒瓶头足相抵,呼应着室内的压抑喘息。

   第二天中原醒来理清昨夜来龙去脉,正想把身心皆损的惨重损失一股脑赖到酒后乱性上,就看见罪魁祸首穿戴整齐笑吟吟走进来(中也:衣冠禽兽),手里两串钥匙欢脱地相抵欢叫,然后他叫一声中也(语气诚恳,活像小学生做检讨),一双眼亮晶晶,说你不要生气,以后别再改锁换钥匙了。他故作凶狠瞪人,凶不凶狠看不见,色厉内荏倒心知肚明,末了只得踹人一脚夺了其中一串钥匙,别了头不再看人。 

 

  但是说来奇怪:后来太宰虽依旧泡吧把妹自杀三点一线,但有时竟也会带上他中原,夜不归宿次数还逐减,虽真情假意虚实难辨(太宰语:看小矮人出洋相偶尔也比与美女殉情还有趣呀),但作为将功赎罪还是卓有成效。有一天他们甚至突发奇想去体验了一把寻常情侣的日常,吃饭腻歪压马路,狗血兮兮把他恶心得够呛,但也不得不承认那的确算是自他们拍拖以来过得最为像模像样的一天。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太宰治要就此从良了,但中原出差回来前却闹出了那人屁颠屁颠远走高飞这茬。负责传话的梶井小心翼翼打量人表情,生怕自己小命不保,却只见人安安静静放下行李,往床上一仰说我累了,你走吧。 

 

  这事在黑手党又沸腾了一段时间,谁也没想成这段孽缘会不了了之,一手拉了皮条的森鸥外也表示万万没想到,为此还懊恼了好几天。但他们再大跌眼镜扼腕庆幸也终究只是他人的心路历程,主角一个没表态,一个比一个撇得干净,好似要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但前面说了,他人揣测终究只是他人揣测。他人再怀揣三分八卦七分无聊操碎一颗心也只能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一如中原莫名其妙自爆的车,只得安心等待剧本续演,看后续结局剧情走向,续一续茶余饭后的谈资。

 

 

  太宰治觉得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有趣的决定莫过于决定与中原中也拍拖。 

  这个念头出台的契机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谁能想到见面三秒必开打的人最后会在一起呢。这件事当年真是叫所有人大跌眼镜,一手拉了皮条的森欧外也表示万万没想到,为此还懊恼了好几天。虽然他对他人有关这段关系的心路历程毫无兴趣,但平心而论,这的确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恋情,甚至说出去都有辱他情圣名号,简直不堪回首。 

  他想那段时间自己真是把中原逼成八点档女一前期,虽然自己一早开诚布公对种种罪行供认不讳,他们也的确自由恋爱无人强迫,但自己也的确渣成了八点档男一前期。他记得自己故意列了厚厚一沓EX—List,还有意到人常驻酒吧招蜂引蝶,放浪形骸春花秋月,只为看那人气急败坏破口大骂的模样,简直居心叵测恶劣至极,却一直没有收到成效。

  这些国中生把妹的手段终于在某天被抛弃,他开始花一丢丢心思去经营这段感情,揣摩着学做一个称职的恋人,而不是此前对其他女人的逢场作戏,而这也没能长久——他在那人回来之前远走高飞,却又在那人回来之后去他车上安炸弹,他自己都鄙夷自己的多此一举,却还是不想放弃这个小孩子气的举措。但若要究其原因,他不清楚,亦不想深究,权当是一时兴起,一如从前费尽心思去惹某人暴跳如雷。 

 

  后来有天他同与谢野共叙自身罗曼史,兜兜转转想起这茬,时隔多年还是觉得不堪回首,过去亲密无间不敌时间摧残,他如今也单知那人没被炸弹炸死,接替了自己的干部位置好像还混得挺风生水起。想到这不禁又涌现出一丝丝轻微的不爽,再想想却又不禁兜回那段黑历史,想起那时中原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小媳妇样,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与谢野在一旁见他时而皱眉时而大笑,好心提醒他有病吃药,实在不行病入膏肓她可以帮人一把,却被人连声拒绝。 

  只是想起了一些事。他眉眼弯弯,而且就算这是病,你也治不了。 (与谢野:清楚明白了。) 

 

  那晚回去太宰废了废心思回忆了一宿往事,想自己的刻意,想那人的憋屈,想自己的声色犬马,想那人的唇红齿白,想这段关系的无疾而终,想到最后连回忆也无疾而终——一方总在说抱歉的感情怎会结出善果——这一认知让他耗时一晚追忆似水流年的举措显得矫情兮兮,他很是有点不爽,拍拍脑袋准备费心思考新的自杀方法,念头却总是兜回那段不明就里的半吊子情侣关系上,他挣扎半天无果,只得把枕头往头上一蒙,不情不愿地承认自己对那人日益泛滥的一丢丢思念。 

 

  

  后来太宰借新招社员的由头深入敌方内部调戏了一番老相好:那人还是那样好惹易怒,坊间盛传的独当一面不成气候,不知是以讹传讹还是独在他面前才甘着套。这个认知让他喜悦更甚,眼角眉梢不掩得意,愉悦得像要哼出歌来。 

  中原见不得他小人得志的样,正想挥挥手叫人爱滚滚,却被人一声中也抢占先机,懊恼之际一抬眼又对上那潭千尺桃花,便又心甘情愿沉溺其中——怎么偏偏长不了记性。 

  太宰心满意足看人着套,才笑吟吟问一句约吗。 

 

 

  后来情人节那天他们排除万难(翘班推锅)出来压马路,幽静拐角路灯下,太宰清清嗓子老调重弹,问怎样,我们接下来能成么? 

  中原这回倒不闹别扭摆架子,只不做声若有所思,思了有些时间,太宰一脸期许都要挂不住,才见人抬眼,嘴边噙一抹招摇狡黠的笑,回应的调子拖得百转千回,才坦白总之我是喜欢你的。 

  太宰也笑,一双眼亮晶晶,说我也是呀。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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